欲辯已忘言
一轉眼,來到滬尾小鎮已屆半年。
提筆又頓筆,再次提筆千頭萬緒卡在喉嚨,像一團面糊糊成一團,分不清該說什麼了。
無止盡的大輪番,早晚班、大夜班、晚班、午班、早班.....,要不要升等、轉外......,生命就在這些時光中消磨,站崗中等的不是行人來車,而是時間。擴大臨檢最期待的是有沒有自殺需要急救的婦女,因為不用繼續站,時間過得快些。薪水是有會上癮的毒,嘗過一次之後再也無法忘懷。最討厭夏天跟大姨媽來,豔陽、月經、腰痠、腹疼、騎車、無線電、站崗,衣服濕了又乾,乾了又濕,豆大的汗水蒸發在柏油路上,如果再來個淡水檢舉達人就更棒了,簡直就是死亡組合,厭世感濃厚到比重烘焙的咖啡還濃,比梅春園小姐的妝還濃。
日子沒有討厭也沒有喜歡,比起教書的時光的確是少了些成就感。如同失語症,我以為我已經喪失了寫作的能力,語如嚼蠟,膩而無味。
記錄幾則小事
《姊弟》
連續數日的梅雨轟炸,淡水一如其名,果然是水做的都市,幾成一片水鄉澤國,梅雨紛紛,幾欲斷魂。
道路上沒車沒人,交崗也都撤掉了,擴大臨檢亦變更勤務為臨檢茶室。第一次跟學長們去茶室臨檢,忍不住東張西望,我看起來就是沒見過世面的憨面妹,還被學長八頭,「長見識阿你!」樹哥如是說。幾位小姐則噗哧笑了出來。
雨水濕潤的氣味、俗不可耐的香水肆虐、賓客點燃的長壽菸,櫃檯的神明廳線香,昏黃的燈光,斑駁的碎花色壁紙,悶在一起,成為今晚勤務的背景畫面。
這次跟隔壁所一起行動,他們所長帶班,一共八人小組。不愧是派出所,行動迅速又確實,沒多久就檢查完所有客人了。
「掰掰囉」一位小姐輕快的語調、親暱地跟站在櫃檯旁的師父說再見。ㄝ
歡場女子善於搭訕裝熟也不是什麼鮮事,大概又是個裝熟達人大姊吧,我內心暗道。
正要走出大門時,師傅突然說了一句「我老姊。」
「蛤?」一時間無法會意過來,我無法理解學長的話。「勞節...?」
「我親姐姐啦!」師傅說完就邁步往車子走去了。
門外滂沱大雨,徒留我於震驚之中。
《奶茶》
又是一個豔陽午後。
赤紅拖吊車緩緩入場,拖吊內滿滿的違規車輛,今日國庫又進帳了不少呢。
一名體態豐腴的女子按了門鈴,催命似的急促的鈴聲傳來,柵門緩緩拉開。
「我說你們這些警察怎麼搞的?我只不過停一下就要拖我的車,搶錢阿你們?」女子尖銳嗓音喊著,風風火火的踩著高跟涼鞋走入。葡萄紫色指甲油夾著駕行照給管理員。一頭及肩褪色台客金髮,低胸無袖深藍色雪紡上衣,彎腰跟管理員抬槓時,事業線總有意無意地露出。
「我不要繳罰金啦,趕快讓我出車,你們根本搶錢嘛。」刷濃的假睫毛顫動,一雙艷色紅脣高分貝的叫嚷著,臉部橫肉也不時地擺動。
管理員對於民眾的討價還價早已司空見慣,「那繳880元。」 萬生哥淡定的輸入車號。
「880元!?你們是怎樣?很惡質耶。唉呦,我的腰又痛了啦。我腰痛成這樣你們還拖我車根本欺負老百姓阿。」女子不時地彎腰扭臀、夾胸擠乳,突出的小腹與腰間的肉擠在窗口,嗔怒地斥責管理員。最後心不甘情不願的遞了一張皺巴巴的一千元出來。
「找錢拿好,簽完名就可以去出車了。」萬生哥對女子視若無物,淡定地做完該做的事情。
場內眾員警也目睹剛才一切經過,大夥兒恍若未聞訂了幾杯涼的消暑。
「萬生哥,來來來,喝飲料。」
「這奶茶,有點油阿。」老蕭啜了一口,如是說。
「我是個可以為愛不顧一切的女人。」
那是她的自我介紹。
佳佳子是我的同梯,一起在分隊女警寢當過數個月的室友,睡在我的下鋪,常看她穿著小褲褲走來走去,或是倒在她床上玩她的玩偶,獨享眾家男性羨慕的福利的我有點不好意思。
「琬琳琬琳,你覺得這件墨綠色露肩上衣要配哪條褲子好看啊?我要跟他去平溪玩!」
她雙頰緋紅地說,明天就要跟阿誠見最後一次面,然後希望他找到更好的女生。
「他只問是他哪裡不夠好,他會再改進,說我不要哭嘛。」
退勤準備放假的那一晚,她哭的梨花帶雨。我把房間讓給了她,好好地跟阿誠談。
「噓,外租的事情跟養貓的事情大家要幫我保密喔,不要跟我男友說喔。」
大夥兒一邊狼吞虎嚥著佳佳子生日披薩的賄絡,一邊說著當然沒問題!那六月可以有好多好吃的了,嘻嘻!
「唉,虧我昨天下班拚死拚活衝去陪阿誠北上支援,他竟然只問我有沒有行動電源,就繼續低頭玩手機。我受傷還從淡水趕來耶!」餐桌上,佳佳子嘟著嘴,憤怒地咬了一口控肉。「還是我男友懂我,交往了八年果然生活上有很多的習慣離不開。」
「我的眼睛還很腫嗎?」佳佳子問。
「眼睛本來就很小了喔」老翰繼續扒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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