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嬤

來，眾子孫，三叩拜謝謝阿嬤。

跪地磕三個響頭，也不足以感謝您這輩子的陪伴。
再多的淚水，也無法留住您的腳步，您走了，一如您的名字「霓」，雨後的天空留下一抹驚嘆，然後慢步消失。
因為殯儀館冰庫整修，也無法為您擺設靈堂，遵循基督教的儀式，我們一切從簡；您的殿堂不在那一處，而在我們的心裡，有一個角落，永遠為您無限追思。您不再被這肉身限制，您在我跑步時拂過的微風，在我起床時落窗的微光，願思念編織千絲萬縷，回憶勾勒千頭萬緒。
您不在，可是您無處不在。

那一天，典型的燠熱夏季午後，晴空萬里。
這幾日總心神不定，接到電話時正在站崗，縱使心頭焦急也只能望向無人之處落淚，一個警察在路邊大哭成何體統？退崗後呆望著不小心撞壞又拋錨的警備車，等著學長開拖吊車來把我載走的時間，打理好自己思緒後心裡也大概有底了，硬是把您留著也是徒然，不若讓您回到天父之處安息。


大舅過世後，雖然嘴上不提，可是我們都知道這是您這輩子除了外公過世之外，最痛的痛。
越後面這幾年，您反而常提起外公，說阿公好辛苦都一直工作不回家。
看著廳堂外公的遺照，「阿嬤咧愛嘎阿公共，阿琳做伊學妹阿喔!」
您笑得合不攏嘴，說要跟阿公說這喜訊。
我想把我的制服送給您，阿琳跟阿公一樣當警察了，可以保護阿嬤了。
「若是溫阿琳ㄟ當做警察，恩哉五挖歡系?」
您常常這樣掛在嘴上的話，我做到了，可是最後卻沒能讓您看到我穿著制服的樣子。
火化之後我們打算遵照您的意思把您放去警察公墓。
阿嬤，再等一下，就可以跟阿公團聚了。


搭著計程車一路從淡水奔回，一入病房，看見您安詳地躺在床上，雖然已經做好心理打算，可是眼淚還是沒來由地落下；您的雙手已經冰冷，眼睛也已闔起。
跪在病床旁邊撥著您的頭髮，一如每次去看，您在熟睡時我依舊會輕撫你的頭髮一樣。
自從上大學之後，您賣衣服的攤子收起來了，身體跟精神狀況也逐步下滑。看著您乾涸瘦弱的身體，病榻上面色蠟黃，雙頰凹陷的病容，如此的瘦小、羸弱。我懂了，您這輩子的仗已經打完了，是該好好休息了。

新莊老街上的阿嬤家雖然荒廢很久，可是，我總會想起攤位上掛滿花色斑斕的衣服，您坐在門口擺攤有時擺到度辜，有時和街坊鄰居聊天，買了好多吃的等著我們到來。

無論是那棟現在已經破舊到雀榕爬滿的舊房子、還是新莊老街的慈祐宮、菜市場買來的零食、新莊國中的放學、衣服攤的假人偶、幾個屁孩的打鬧時光，眾人團聚的嘻笑吵雜，都是因為有您在才具有意義。
是您陪伴了我們的童年，成就了我們的現在。

阿嬤，謝謝您，阿琳還是很想你。




謹以此紀念我的外婆   林陳霓